楼下的公园里有一架秋千。兜兜四岁的时候,总喜欢坐在上面,让我摇起来。只是不敢摇得太高,太高就大喊“好了”,然后让我松手。他还不会自己荡,只能任凭秋千的振幅越来越小而停下来。有时候我会故意拉得很高,锻炼他的胆量,看他哇哇大叫:
爸爸,停下来!
我小时候,几乎没有荡过秋千。不是不想,而是不能。在有限的活动范围里,唯一有秋千的地方,在市里唯一的一座公园里。这座公园距离我家不足2公里,但印象里却觉得遥远。公园里的秋千,大部分时候是被别的孩子占了,我眼巴巴排队排很久也等不上。偶尔,远远看去秋千上没人,兴高采烈跑过去,却发现秋千的座位上肮脏不堪,而我是爱干净的,不想坐上去弄脏衣服,只得站上去荡,难度比坐着要大。有一天,不知为什么,秋千的座位不见了,只剩下两根光秃秃的绳子寂寞地垂在那里。隔天去看,还是没座位;又去,还是。座位再也没有回来过。
那时候想,若是小学的操场上能有个秋千该多好。
小学的操场上虽然没有秋千,却有秋千的歌。课间操结束后,学校的大喇叭里会接着放一些儿童歌曲,有一天突然放了这样一首歌:
树上有个童话它摇呀摇 树上有段记忆它飘呀飘
树上有个秋千正睡午觉 树上有个知了在叫呀叫
让我为你轻轻地唱首歌 让你为我再把这秋千摇
虽然往事已经是那样缥缈 那片阳光依然在蹦蹦跳跳
作为八十年代末、九十年代初的小学生,我听的学的歌曲大多数都是主旋律的红歌,号召忠于党、热爱祖国、像草原小姐妹或者赖宁一样牺牲自己保卫祖国财产,而这首歌带来的另类气息,在操场上疯跑的孩子觉得新奇。从那天起,大喇叭里每天都放,放了好些天,以至于我把歌词都听得清清楚楚并记在脑子里,到今天才有可能在网上搜出来。
这首歌的演唱者是程琳,演唱过《妈妈的吻》《小螺号》《熊猫咪咪》《酒干淌卖无》《信天游》。这些歌都曾经风靡大江南北,但当时却遭遇政治批判,说“气声唱法是资产阶级的靡靡之音”。程琳的男友是写出了《龙的传人》的侯德健,经历了八九年的春夏事件。歌手遭遇政治,程琳的命运让人唏嘘。程琳至今未婚,收养一女,名叫可儿,想必是随母姓也姓程,那么全名就是程可儿。
当年听来那么清新的歌,今天却觉得土。转眼我就到了看儿子荡秋千的岁数。五岁的一天,兜兜突然学会了自己荡秋千,再也不用帮忙摇了。我在旁边看他荡得高到几乎跟地面平行,唠叨着“小心,抓紧”。
六岁,兜兜已经不满足于只是把秋千荡高了;他会在荡到高点时松手纵身一跃,稳稳地落在地上,让我惊叹。另一个公园有个秋千,吊的是个可以躺进去的大筐,我和轩轩趟在里面,兜兜站在上面荡起来,荡得很高,我头晕目眩,一动不敢动,只能哇哇大叫:
兜兜,停下来!
插图:兜兜荡秋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