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岁是个门槛。过了三岁,兜兜突然之间有了自己的思想,并且想法越来越多,给大人带来更多的乐趣。我感叹,终于熬过了吃喝拉撒睡的阶段,苦尽甘来。兜兜再也不是一两岁的小孩了。
兜兜有个自行车头盔,是他在德国的时候我们给他买的。兜兜回国时头盔没回国,这次我给带了回来。兜兜戴上去站在镜子前照来照去,回头用东北话问我:“爸爸,你看我帅不?”我没好气地回答:“帅什么帅,你臭美!”兜兜说:“帅!兜兜帅!”
兜兜数数能流利的从1数到29,经常在30转不过弯儿,被提示后可以继续数下去。兜兜还会手指加法。比如我问“2加3等于几”,兜兜一只手伸出2个手指,稳住不动,另一只手伸出3个手指,两手并在一起,开始数:“1,2,3,4,5。等于5!”兜兜还给我看了他的作业本,整页整页的数字,还有幼儿园阿姨打的对勾。
兜兜拿着他的画板,我问他要画什么,兜兜画了一个线团,说:“这是轨道,这是火车。”刚要再画什么,兜兜姥姥在旁边说:“你写个1。”兜兜就写了个1。姥姥又说:“你再写个2。”兜兜是个听话的孩子,开始照大人的吩咐又写起了数字。
兜兜写得很不错,这当然是值得鼓励的成绩。不过,我认为孩子没必要这么早就学习数学。我觉得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更加注意培养想象力,注意培养自己的爱好。这正是我对国内的教育最担心的。由于我们的国家自古至今教育的主要目的不是培养人的能力,也不是让人学会享受作为人的快乐,而是培养人的奴性,把人培养成顺民,因此,到处充斥着命令和服从式的教育环境。一个例子就是在国内的幼儿园里我经常看到孩子们排队做操,直到小学中学乃至成年,我以前工作的时候仍然在单位里跟同事一起每天做广播体操。这种情景我在德国从没见过。我希望看到兜兜的成长环境是,能够在画板上自由地画自己喜欢的东西,而不是在命令和指挥下做别人想让他写的枯燥数字。
兜兜已经完全理解了逻辑上的因果关系。表现为经常用“为什么”提问,自己也会用“因为”来回答大人的问题。
这些天兜兜每晚都跟我睡。我家卧室临街,晚上窗外车声不断。有一次睡觉前兜兜透过窗户前往外看,问:“爸爸,汽车为什么不回家睡觉?”我说:“有的汽车在上夜班,晚上工作,白天才回家睡觉。”第二次兜兜又问了同样的问题,我仍然这么解释。兜兜就不再问了。后来我听到兜兜跟奶奶解释:“汽车在上夜班,晚上不睡觉。”
兜兜喜欢跑,跑得很快,所以上街我总是死死拉着他的手。奶奶同时拉住他另一只手的时候,兜兜就像其他所有的小孩一样,喜欢双脚离地打秋千,弄得大人很累,而且走得很慢。大人让他“好好走路”,但是不灵。于是我想了个办法。我说:“你只能拉一个人,是拉爸爸还是拉奶奶?”兜兜想想说:“拉爸爸。”于是就松开了奶奶的手,好好走路了。从此以后,哪怕是兜兜本来拉着奶奶,我只要一拉住他的另一只手,他立刻就松开奶奶的手,说要“拉爸爸”。他明白了在一种因果关系下做出自己的选择。
有一次我对兜兜解释:“爸爸拉着你是因为周围汽车很多,你自己走的话怕被撞着。”后来有一次过天桥,兜兜问:“爸爸,我可以自己走吗?”我问:“为什么?”兜兜说:“因为桥上没有车。”我说:“可以。”兜兜就高兴地松开我的手,跑上了桥。
兜兜还会区分同义词。有一次忘了发生了什么事情,小语说:“我有一个好办法。”兜兜看了看小语,跟着说:“我有一个好主意。”兜兜妈说东北话里“主意”比“办法”常见。这至少说明三点:兜兜知道这两个是同义词;兜兜倾向于用自己熟悉的语言来表达同样的意思:兜兜喜欢与众不同。
大概是从小兜兜就被我们带着四处奔波的缘故,他有了很多交通方面的经验。比如说,一上车或上飞机就自己找安全带。坐机场大巴的时候,四处找不到安全带,我只好跟他解释,这辆车没有安全带,所以坐稳扶好就可以了。
有一次我们上了机场大巴,人比较少,兜兜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。后来上的人多了,我就把兜兜抱在我腿上,给一位老太太让座位。中途前排有人下车,一直没吭声的兜兜看看旁边的老太太,指指前面的空座,说:“那儿有座位。”老太太笑着说这孩子有意思,想让别人离开也不直说。
有几次坐公交车和地铁,一有座位就让兜兜先坐下。再发现有空座位,兜兜就用全车厢人都听得到的大嗓门喊:“爸爸,这里有座位!”
我还发现兜兜对红绿灯的概念更加清晰了,自己会说“红灯停,绿灯行”。因此每次过马路的时候,我都不失时机地重复给他讲红绿灯的用途。有一次姥爷在红灯亮的时候闯过了马路,当时没有车,我仍然坚持拉着兜兜的手等到绿灯才过。
三环上的公交车站有主路和辅路之分。有一次在木偶剧院旁边,我们要从辅路走到主路上坐车。按规矩应该走天桥。兜兜姥爷嫌麻烦,就横穿辅路。我觉得不好,但是没拦住,就拉着兜兜绕远走了天桥。兜兜问为什么,我解释了一下,从天桥上下来,兜兜就对姥爷说:“姥爷你走得不对!”姥爷哈哈大笑:“姥爷不对,罚款罚款!”
有一天我拉着兜兜在小区里走,兜兜说:“我们不走马路,走人行道。”
我说:“人行道上有树荫,好凉快。”
兜兜说:“对,树荫把人行道挡住了。”
我纠正:“不是树荫人行道挡住了,是大树把太阳挡住了,在人行道上形成了树荫。”
兜兜说:“对。你真聪明。”
我一时精神错乱,弄不清到底谁是大人谁是小孩。只好说:“你也聪明。”
想不到兜兜又来了句总结:“对,我们两个都聪明。”
还有一天兜兜从外面把姥姥关在了洗手间里。我们要出门,可兜兜就不让姥姥出来。最后我佯装生气了,兜兜看着我的脸色,把洗手间门打开,说:“姥姥,我是跟你玩儿呢。爸爸,我是跟姥姥玩儿呢。”
兜兜是个超标儿童。目前,三岁七个月的年龄,1.1米的身高,40斤的体重。他的饭量甚至超过了奶奶。超标儿童的好处是体力很棒,从而内心比较彪悍。兜兜一般是不会主动要求让大人抱的。在厦门的时候,我们从理工学院穿过厦门大学一直步行到白城海滩,对一个孩子来说相当远了。走累的时候,兜兜会蹲下来,说:“兜兜累了。”过一会儿接着走。
兜兜经常主动要求做一些事情,比如说,看见我拖着拉杆箱,他也要拖,从华联一直拖到家门口。比如我们去看望刚生了孩子的老同学,我买了两大袋大约60片装的纸尿裤,我拎着都觉得沉,兜兜居然帮我拎着走了一段路。
当然,也有凄惨的时候。那时兜兜看见小语做什么他就做什么,当体重不足30斤的小语被抱着的时候,兜兜也要求抱,我只有欲哭无泪了。
兜兜是个操心的孩子。在机场托运行李,兜兜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们的箱子被传送带运走了,等我办完手续,兜兜问:“爸爸,我们的箱子去哪儿了?”等上了飞机,我把随身的书包放进行李架,兜兜在座位上只看见我举起书包然后书包就不见了,就很关心地问:“爸爸,我们的书包去哪儿了?”
兜兜很大方,懂得分享,经常把手里的食物分给家人和小朋友吃。我带着兜兜在超市买了一盒12只装的可爱多冰淇淋,兜兜拿出来一个香草味的,我拿出一个巧克力味儿的,我们俩一边吃一边往家走。我说:“兜兜,回家给大家发冰淇淋吃好不好?”兜兜说:“好。给姥姥和奶奶吃香草味儿的,给姥爷吃巧克力味儿的。”两个口味的冰淇淋外观不同。到了家,兜兜分发,一点没错。冰淇淋是很小的迷你型,我原以为兜兜会借机再吃一个,可是他没有,看着别人吃他一点也不眼馋。
兜兜的音乐天赋不时地展现出来。记得兜兜刚会坐的时候,就会跟着吉他的节奏摇摆。去年,我发现兜兜能够区分不同的歌曲旋律了。他当时要求听“汽车音乐”,就是动画片Cars的插曲Real gone。其他的歌曲,哪怕是同一影片中同一风格的,兜兜都能听出来不对,要求换回来。这次,我发现兜兜已经能唱大概10首儿歌了。听到我在电脑里放李斯特的钢琴曲,兜兜能听出这是他会唱的《小星星》,这说明他的确是根据旋律判断,而非歌词。
晚饭后我们去小区公园散步,兜兜唱起他最喜欢的《两只老虎》,我跟着他吹起了口哨。唱完后,我说:“兜兜你唱得真好。”兜兜很对仗地说:“爸爸你吹得真好。”以后每次散步唱歌,都要求我吹口哨,并且要“123开始”一起来。
兜兜现在最喜欢睡前看动画片《爱探险的朵拉》,原来喜欢的托马斯和米老鼠都退出了舞台。朵拉跟米奇妙妙屋很像,不同之处就是教孩子学英文。兜兜跟着朵拉学会了英文数数。兜兜说:“one, two, three, four, sit!”不仅漏了5,而且把6念错了,十分可爱。
朵拉里有个透着邪气的小狐狸叫捣蛋鬼,是给朵拉添麻烦的,每次兜兜都能预感到他的出现,——不知道是根据记忆,还是根据剧情,或者是根据音乐,——然后就害怕地躲在大人或被子或椅子后面,或者躲在房间某个角落,直到捣蛋鬼被赶走。有一次我跟兜兜说:“兜兜,你跟朵拉一起说“捣蛋鬼,别捣蛋”就可以了。捣蛋鬼就被赶走了。”兜兜就听话地跟着说。从此,兜兜再也不躲了,每次都很紧张地跟朵拉一起把捣蛋鬼赶走。
后来,兜兜开始主动跟着朵拉的片头曲唱歌。
兜兜对朵拉如此着迷,有时睡觉之前看完一集还想看,就会小声说“再看一集”。满足他的要求再看一集后,就乖乖地上床睡觉了。兜兜是个讲道理的孩子。如果前一晚没看就睡了,第二天早上他会说:“爸爸,我想看朵拉。昨天晚上我没看。”
兜兜有时会利用他的讲道理这个优点来耍一些小聪明。因为他的牙不好,我会限制他吃甜食。有一次兜兜想吃奥利奥,我不让。兜兜可怜巴巴地就问姥姥,得到许可后就吃起来,被我看见质问,兜兜说:“是姥姥让我吃的。”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。
前两天兜兜回到姥姥家,给我打来电话。我一接,兜兜就说:“爸爸,我回到姥姥家了。小舅接我,我去小妹家玩了。”发音标准,语句流利,把我吓了一跳,我还以为是兜兜的表姐冒充兜兜打给我的呢。
兜兜奶奶说,我有时候对兜兜太严厉了,兜兜有点怕我,有时候会看我的脸色。也许吧,这未必是坏事。兜兜并不会因此而疏远我。相反,有原则的成年人让孩子更容易有安全感。
有一次兜兜要求看书,可是没带书来北京。我就翻出一本“不可忽视的真相”给他看,里面有很多地理气象类的图片。兜兜看见后兴奋地说:“我要看地图!”于是翻到世界地图那一页。不管他懂不懂,我给他讲北京在哪里,姥姥家在哪里,妈妈在哪里。
我问:“你是喜欢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呢,还是喜欢和姥姥姥爷在一起?”
兜兜说:“我喜欢和爸爸妈妈在一起。”
我问:“为什么呢?你在姥姥家不是玩得挺好吗?”
兜兜温柔地说:“我就是喜欢嘛!”
喜欢,不需要理由。喜欢就是人最基本的理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