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恋

有一次回乡,见到我的中学老师范先生,谈起当年种种情形,范先生说,我们班是他作为班主任带过的第一个班。我们班之后的十几年来,他也带过很多个班,对他们不可谓不爱,但那份感情在微妙之处却总有不同。我们班让他刻骨铭心,他对我们班的感情,“宛若初恋”。

我不由得笑道:范先生把工作热情与爱情相比,其中的幽默感当真是可歌可泣。

转眼间,范先生关于初恋的比喻已是几年前的旧事。前两日,整理移动硬盘里的旧文件,在一个多年没碰过的文件夹里,我发现了一些跟以前的工作单位有关的旧物,已遗忘多年,打开一看——

旧物里有入职满一年时,我为单位设计的logo。

那年,我们要编写大量的技术手册和办公文档,我很单纯地想,为他们设计一个logo会显得好看一点。说是“设计”,我哪里懂呢,只是把学到的一点flash技术使劲往上靠。这个工作单位属于国家气象局,那就往里加气象元素呗;我所在的部门主要职责是安装、维修和标校仪器,那就画个扳手呗。我们还要对来自全国各地的同行进行培训,于是我配套设计了几个颜色渐变动画版,打算在培训幻灯片里用。

可惜做完之后并未派上用场。如今,我连源文件都打不开了。

旧物里有入职第二年,我制作的电子贺卡。

那年,春节和情人节接踵而至。刚刚学了一点编程的我,绞尽脑汁把用我学到的所有visual basic技术全都用上,制作了一张电子卡片(点击下载),以部门的名义,发给同单位其他部门的同事联络感情。在这张卡片上,有“喜欢”和“不喜欢”两个按钮,但是有个小把戏:鼠标永远追不上“不喜欢”;鼠标一放上去,它就跳到别的地方去了。所以,你对我们部门只能喜欢,别无选择。

我就从没想过,贸然发给同事个exe文件,说不定讨人嫌吧?如今,我已经把visual basic忘得一干二净,代码读都读不懂了。

旧物里有入职第三年,我做的合唱伴奏音乐。

那时,我们单位举办春节联欢会,节目的演员是各所职工。我们中心表演的节目是大合唱。提前一个多月,我们就开始着手准备,指导老师请好了,演员也动员好了,排练时间也安排好了,曲目也选好了,是刘欢原唱的《在路上》。这时却发现,原唱音频文件的消声效果不够好,而专门的伴奏又找不到。我自告奋勇,连熬两个通宵,使出浑身解数,愣是用一个吉他谱制作软件把伴奏音乐(点击下载)硬生生做了出来。这里面,除了主旋律是在网上找到的简谱外,其他音轨都是我从原唱里一个音一个音听写下来,记在纸上,再输入电脑,反复调整才得来的。我记得,做完的时候已是凌晨5点,躺下眯了两小时,就跳起来挤公交上班,到单位继续亢奋地修仪器。

回望这段往事,我感到不可思议。logo并没有领导要求我做,电子贺卡的编程完全属于自愿,而合唱伴奏的制作弄得通宵不睡,更是自作自受——你不做又会怎么样呢?节目照演,春节照过。我问问自己:你为她投入的这份热忱,是她需要的吗?她要求你做到的事情,你做到了吗?你的所谓付出,哪些是出于爱她,哪些是出于爱自己,哪些是二者兼有?

此情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已惘然。入职第四年,我辞职出国深造,与旧单位分道扬镳。

如今翻起旧物,我清楚地知道,为工作单位设计logo、制作贺卡、制作伴奏这样的事情,今后恐怕再也不会自发自愿地发生在我身上;即使发生,也难以倾注当年那么大的热情。那份热情不计付出,熊熊燃烧,那是青春的见证。

宛若初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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